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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法文化
芒果的故事
稿件来源:安徽长安网 发布时间:2020-04-23 16:05:08

90年代中期,我从省警校毕业后,分到了淮南市的一个基层派出所工作。当时公安分局和区教育局正在开展警校共建工作,我被辖区的一所重点初中聘为校法制副校长。其中有一项主要的职责,就是对有不良行为的学生,做好教育、转化工作,协调学校、家长、社区签订帮教协议,落实帮教措施。

为了做好这项工作,学校还专门腾出一间校舍让我办公,就是类似于警务室的那种。

王晓燕老师是我的同乡,是该所学校的一名语文老师,也是班主任和校保卫科副科长。因为工作关系,我们接触很多。

在一次交谈中,她说她的班级有一名叫春晓的男生,上课不认真听课,又调皮捣蛋,一直让她束手无策、头疼不已。我知道,那时候,一个班级的总成绩是按照分数进行全校排名的。正是春晓糟糕的成绩才拖了全班的后腿。她说自己多次找到过他,苦口婆心与他说道理,可收效甚微。

一天,我去找王晓燕,准备把之前从她那里借来的一本书还给她。在她的办公室,我见到了一个瘦弱憔悴、蓬头垢面的女子,她的衣服袖角处油乎乎的有些发亮,一只簪子将头发简单盘在头上,拘谨而木讷。晓燕告诉我,这是春晓的母亲,春晓今天又逃课了。这时,晓燕的电话响了起来,是校长打过来的,让她过去谈论有关教学竞赛的事情。

我说,你去吧,我来跟春晓的母亲谈谈。

女子说她来自霍邱县,我说我的老家在寿县,说起来我们还是半个老乡呢,我说我也是来自农村,来到淮南还没有半年。

或许正是有着似曾相识的生活经历,让我们的交流有了足够的基础,少了尴尬与冷场。

一会儿,女子不再有先前的拘谨,她很快打开了话匣子。她说丈夫在矿上上班,出了工伤,卧床已有大半年了,由于家庭拮据,不得已她在街镇口的一家牛肉汤店打工,每天刷的碗盘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。一天下来,累得腰都直不起来,不省心的孩子又常常让她烦脑烦心,实在是看不到生活的未来。

她说,我为什么会摊上这样的命呢,是不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,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。我几次为她递过纸巾。

我们面对面坐着,中间隔着一张精致的茶几,果盘中放着一些芒果。我知道那是晓燕老师的弟弟刚从台湾旅游回来时带的水果,早上的时候,她还分一些给我。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,这位女子除了感叹孩子的现状外,对于孩子的表现几乎陷入一种绝望的境地。

女子要走的时候,我突然感觉自己的疏忽,和她谈话的一个小时,我几乎喝去了半瓶开水,却忘了为她倒上一杯。我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两个芒果硬是塞到了她的手里,她努力地推辞着,一番推来让去,我总算是说服了她。临别,我递给她一张警民联系卡,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。

晚上,我和同事们在辖区开展清查行动,在一家网吧内发现了一群学生模样的男生在玩游戏,有的染着黄头发,有的嘴里叼着香烟,还有的胳膊上绣着飞龙的纹身,一幅活脱脱的古惑仔形象。

我和同事们将这帮小男孩与游戏机室店主都带到了派出所。按照程序分别对他们进行了询问、讯问笔录。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原来春晓就是这帮男孩中的一员,我让联防队员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母亲。

经过所领导的研究决定,派出所决定给予游戏机室店主处于五百元的治安处罚。当我匆匆从分局批完裁决回来的时候,在值班室里见到不少人,大都是这帮小男孩的父母。他们有的在指责开游戏机室的老板是黑心狼,有得则指着自己孩子的鼻子在骂。在值班室的一角,我突然看到那个叫春晓的男孩正在吃芒果,而且芒果上的标签产地还依稀可见。他的身边,坐着一个女子,正是我上午见到的春晓的母亲。

我霎时眼角发热,有一种莫名的震撼。

当晚,我把春晓叫到了我的办公室讲了一个关于母亲和芒果的故事。或许慑于我一身警服的威严,春晓静静地听着,不敢有任何顽劣的任性表情。听着听着,他突然明白了那个含辛茹苦的女子竟是自己的母亲,原来她对他的爱溶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,就连一两个微小的芒果都舍不得吃而要留予她的孩子,人世间最宝贵的这份亲情一直围绕在自己的身边,他竟全然不知却又不知感恩珍惜。他一下子哭了,泪如泉涌,小小的身子颤抖不停。所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,就过来询问缘由,我说没什么,我只是为他讲了一个关于芒果的故事。

我的话让所长感到一头雾水,说你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?

看到春晓手里还紧紧握着未吃完的芒果,所长一脸茫然。

之后,我调到了分局从事秘书工作,但每次回家都要经过那所重点中学。两年后的8月,我又一次经过那里,无意中学校门口的喜报上,一个熟悉的名字赫然映入了我的眼帘——春晓。有一次老乡聚会,席间王晓燕老师和我聊到了春晓。晓燕老师说,在初二的时候,春晓这孩子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,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了他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,她一直都不清楚。

我说那得感谢你的芒果啊! 

说这话时,我的心底涌起一股温暖。人生乏善可陈,细微之处的一句良言,一个小举止,却不经意间改变了一个人,该是多么的美好,这一点儿还不够吗?

之后,王晓燕每一次见到我总会说那句,恒泉,你不当老师实在是有些可惜了。

如今,二十多年匆匆已过,而这个芒果的故事却一直储存在我的心间。(作者:淮南市公安局 仇恒泉)

(责任编辑:孙天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