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年前，我还是一名派出所民警。我们辖区有一家大型煤矿，矿上的工人来自五湖四海，接报的警情自然与矿上的人和事有关。

有一个冬夜，轮到我值班。熬到夜里12时，我刚准备休息，突然听到有人猛拍值班室的玻璃门。

我开门一看，是两名矿工在下班途中捡了个迷路的“哑巴”送来。那“哑巴”剃着光头，穿着一件很旧的黄大衣，脖子上挂着一只口哨，身上还有些雪花。

对我的提问，“光头”的脸上始终毫无表情。最让人心烦的是，他时不时地将哨子放在嘴里，用力地吹。

已是深更半夜，我只得将他留在所里，并为他泡了包方便面，把他安顿好。可他似乎并不领情，吃过饭后，就躺在值班室的沙发上，时不时地吹起哨子。当同事要将哨子收走时，他就把哨子紧紧地捂在胸口，仿佛捂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。

整个夜里，哨声不时响起，搅得我心烦意乱。

第二天，所长对我说：“你今天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他的家人。”

我们这个小镇处于城乡结合部，有12个社区，令人头疼的是，居民的住房杂乱不堪，要想打听出一个无名无姓的人，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我给“光头”照了一张相，拿着这张相片，从河东找到河西，跑遍了所有社区，没有获得一点线索。好在有个社区居委会的刘主任说，她曾经见过这个人，好像住在河东的窑厂墙外，因为他曾拼命地吹哨子，所以有点记忆。

刘主任的话，让我看到了希望，至少说明这个“光头”就是镇上的人。

然而，我又找了一个下午，还是没有任何线索。

我正在思忖寻找“光头”家人的办法时，突然从会议室里传出一阵欢呼声。作为一个乒乓球迷，我突然想起当天晚上有一场世乒赛四分之一决赛。

“矿上不是有电视台吗？在电视上播一下‘光头’的情况，不就容易找到他的家人吗？”说办就办，我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，电视台负责人立刻就答应了。后来，我才知道，电视台接到“光头”的资料后，滚动播放了整整一天。

第三天下午，派出所来了一名面容憔悴的妇女，眼睛红红的，带有花色底纹的上衣污渍清晰可见。女人一看到“光头”，眼泪就哗哗地流了出来，一把抱住了他。

女人说，“光头”是她10年前在上海打工时认识的，当时他还是一个正常人。两人结婚后为了有个稳定的生活，就来到了镇上的这家煤矿，小日子过得算不上多么好，但还勉强说得过去。可是天有不测风云，有一次井下发生塌陷事故，3天过后，“光头”被人从井下救上来的时候，已经奄奄一息。幸运的是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，不幸的是他从此失去了语言功能，人也变傻了。除了他的妻子，其他人他几乎都不认识了，包括以前的同事。

女人说她带“光头”跑遍了省城的所有医院，“光头”的病还是没有好转。医生建议要从生活上慢慢引导，促使他慢慢恢复记忆，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法。

没有了生活来源，女人只好出来做点小生意。她在距煤矿门口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小吃店。小吃店很是忙碌，为了节省开支，女人既当老板又当服务员，自然就减少了对“光头”的照顾。为此，女人很是苦恼。有一天，她突发奇想，为“光头”买来一只哨子给他吹，她想只要能听到哨子的声音，就会知道“光头”不会离自己太远。

三天前，女人到街上去买一些米面，可一回来就发现“光头”不见了。她找遍了整个小镇也未见到“光头”的踪迹。后来有个老乡告诉她，电视台播放了“光头”的消息，才知道“光头”在派出所里。

“这么冷的天，你怎么给他剃了个光头？”我不解。

“假如哪天他走丢了，我好说出他的特征啊！”

我恍然大悟。

我将他俩送出派出所大院时，突然看到“光头”转过身来，朝着我又吹起了哨子。在平常，这“嘟嘟嘟”的哨音也许算不上好听，而那一刻，我却觉得它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声音。（作者：淮南市公安局 仇恒泉）